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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1 / 2)





  都以为他躲起来了,或者跑回自己的大本营里面了。

  谁能想到,一个特务,一个丧心病狂对着孩子下手的敌特,竟然还恋着这个院子,恋着孙寡妇的这小小的一间半的房子。

  深蓝色碎花布铺陈,上面一张小小炕桌,带着柳叶儿纹路,上面一只小小的篮子,盖着一层染了泥水的白布。

  里面,是已经化了的山里红。

  一串一串儿的,把旁边泥色的山药豆染红。

  也染红了小孙的眼睛。

  他那么圆圆胖胖的身子,仰着脸,就看着冷风携带者雪花,卷起安会计的裤脚,推动他的腿在房梁下晃动。

  怨,一生不公。

  叹,再无从头。

  小孙恍然倒地,眼前就只有那来回晃动的腿。

  西爱抽抽搭搭的回来,自己小心眼,怪罪小孙走的快,也不知道挡一挡,瞧着宋慧萍没空甩她。

  便气势汹汹的到小孙家里来,却看门留了缝儿在那里,自己叉着腰,生气的喊一声,“孙胖子——”

  “你给我出来——”

  “这事儿跟你没完了。”

  抬脚迈入,忽然一下子捂着自己的眼。

  那一瞬间,她只恨不得自己眼瞎了。

  张开五指眼睛从缝隙里看路跑回家,哭天喊地的,“吓死了吓死了。”

  “死人了,死人了啊。”

  她是真害怕那一幕,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好像是被打断了几根鸡毛掸子,人崩溃了。

  宋慧萍拧着她的耳朵,“你会不会说话了,咒谁呢?”

  西爱你说冤枉不冤枉,平时坏事做尽了,这会儿说话都说不清楚,“是小孙,小孙——”

  宋慧萍年纪大了,这心啊,受不了。

  院子里的人被西爱那一嗓子喊出来,有人抱着小孙喂糖水。

  西爱自己红鼻子红眼睛的,站在院子里。

  看着人来人往,看着有人带着枪来了,看着安会计给抬走,看着孙寡妇回来了,看着她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哭得像是窦娥一样的,一声十八转。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错了。

  孙寡妇的切面店依然开着,肚子里面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她始终没有开口过,小孙醒过来了,像是给以前一样,只是再也不曾站在门口的石狮子门前,翘首看着巷子等着爸爸下班回来,等着有人摸摸他的头,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两三块蜜三刀,或者一包猪耳朵。

  安会计在的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日子,比西爱在一起玩,还要快乐。

  他慢慢的懂了,突然长大了一点,他知道西爱跟伸伸在一起,做的是什么事情,知道安会计是什么人,也知道了,最后安会计到底做了什么。

  为此牵连出来一批敌特,有人敲锣打鼓送锦旗来院子里面,伸伸戴着大红花,站在人群中喧闹很久,始终没有看到西爱出来。

  如果是平时,西爱一定会出来的,她喜欢看热闹,喜欢出风头,喜欢展现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己。

  大院儿的孩子依然热闹,可是少了小孙跟西爱。

  再也看不见两个孩子,趴在花台前,小孙被她指使的团团转。

  宁宇森找一圈,没看见西爱,最后爬到房顶上,看她抱着胳膊,坐在那里,低眉垂眼,看着远处卷起来的黄沙,还有那不知道的未来。

  他跟着坐下来,沉默了很久,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西爱,其实,不怪你,你没有错。”

  “也许大家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西爱不吭声,她依然是紧紧地抿着唇,依然看着远处。

  宁宇森是少年了,他接触外面的世界最多,他也开始思考了,他不是当初学校里面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少年了。

  天色黑下来,宁宇森看了一眼黄昏晓,看着各家各户的烟囱缓缓的冒出炊烟,看着自行车铃声在巷子里环绕,看着张平提着自行车的横梁进来。

  “吃饭了,西爱。”他轻声说。

  西爱突然哽咽,看了一眼切面店,依然是紧闭着的门,小孙一天没出来,她捂着脸,声音极力的平缓,“你知道吗?”

  她第一次仰着脸去看别人,去学着从别人的眼睛里面寻找答案,寻找不一样的解释,“你知道吗?小孙——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自己眨眨眼,话音像是花季里面沉湎的虫,久远的不可思议,“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啊。”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突然泪落,突然雪飘,突然看懂了什么是朋友。

  宁宇森突然顿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他也许知道了,为什么聪慧的人一般都早夭。

  因为纯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