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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1 / 2)





  然而远在朝阳门附近胡同的僻静处的雪堆里,有一人正无言地卧在这一片冰雪中。

  不远处就有高举着火把巡逻的上百卫兵,可国丧期间,夜间的坊市中无一人穿行。在这个被枯树和断墙遮挡着的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得到他的存在。

  汩汩的热血将雪原融化出了一条凹陷的小径,殷红的血色向四周缓缓蔓延着。

  那人眸子中的晶亮终于是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嘴角的浅笑轻轻抽搐着,说不出是欣慰抑或是一种畸形病态的喜悦。

  他在最高处身旁守望了这帝国多年,如今便要死在尘埃里了。

  他不曾想到。

  而此时,蒲风正看到了《茅山术》中讲述“血祭”的那一页,“血为气生,气为血母,以血可养魂气,主损一身以增寿……以日为阳,以月为阴,阴在阳前,是为逆,又主山河动……”

  阜成门靠近月坛属阴,朝阳门靠近日坛属阳……这一章中洋洋洒洒上千字,蒲风看着看着,额上忽而冒了冷汗出来。她将那书一卷收尽了袖子里,也顾不得什么往上呈报,点了二十人速去朝阳门。而她自己拽着段明空先行一步,策马飞奔到了朝阳门之时,只见城门紧闭,守军手中的火焰照得这一带明亮恍若白昼,然而的确找不到有什么异象发生。

  蒲风有些迟疑,难道是她忘记考虑了时间,也就是说现在凶手还没来得及动手呢?也的确是她太心急了……段明空见她踟蹰不前,便沉着面色无言地在朝阳门附近兜着圈子,而蒲风紧紧跟在他身后。

  四处寂静得只剩下了她的心跳声,伴着头脑中传来的巨大轰鸣声。身边黑魆魆的角落里,只有少数几个风餐露宿的乞丐,马蹄在结成了冰面的路上打着滑儿。

  也不知道转到了多少圈,已经是过了三更天,蒲风完全不抱希望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和段明空说自己推断错了。可他一扬左手,牵起了缰绳忽然将马勒住了。

  “怎么了?”蒲风皱起眉来轻轻屏住了呼吸。

  段明空略略回眸,月光雕琢出了他线条硬朗的侧颜。

  “你可是看到什么了?”蒲风又问道。

  “不是。”段明空有些嫌色地回过头去,“这附近洋溢着血腥味。”

  蒲风轻轻“啊”了一声,纵然她除了手里灯笼发出的烛火味道外什么也闻不到,可段明空的话里带着无可辩驳的肯定。

  他们立身的地方是距朝阳门不足百步远的一条死胡同里。这里面也不知道是那户人家曾经遭了火,烧得就剩下半堵断壁残垣和数根漆黑残破的断梁了。

  在那一片荒地中,灯笼微弱的光照出了黑白交错里的大片血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人卧在浸满了血的冰雪中,胸口还在微微噏动着。

  蒲风跃下了马来快步走到了那人的面前,目光不由得凝滞了起来。

  此人和陆经历的遭遇大抵相同,整个人仰面摊成“大”字型,手足裸露在外,筋脉尽数割断了。

  他身边有大片的血,新鲜,甚至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然而面色苍白只有一息尚存了。

  从人正是冯显。

  冯公公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东厂提督,本就是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如今……竟然是危在旦夕了?

  蒲风撕了自己麻布白袍想包住冯显的伤口,可热血不消转眼的工夫儿便能将布带浸透了。

  段明空一直负手立在一旁观望着蒲风,看她一边哭着,一边有些张皇失措地包扎着冯显的四肢,只是与她平静道:“没用的,放弃罢。”

  “你闭嘴!”

  段明空摇头请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疯了。

  冯显已经神志不清了,因着蒲风一直拍着他的脸,居然微微睁开了眼,对上了她焦灼的目光。

  “告诉我,是谁干的……是景王?是林篆?”

  冯显微微摇了摇头,气息只如游丝一般,他苍白的嘴唇缓缓噏动着。蒲风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好将耳朵附了过去。

  “端……怀王……端……王……”

  “是端怀王干的?”蒲风睁大了眼睛望着冯显,可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光芒了。

  转眼间,他的气息,就连同四肢伤口上汩汩流淌的热血也逐渐停滞了下来。

  这期间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可蒲风凝视着他一点一点死去,似乎经历了漫长的一冬。

  而当段明空看到蒲风满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时,他还在思忖着要不要说几句敷衍的话安慰安慰她。

  可蒲风的眼底里除了凉薄的月色,还有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决绝,绝非是她这个年龄所该拥有的迷茫脆弱。

  就在那一瞬,段明空终于是理解了,为什么他的杨焰哥哥会喜欢一个看起来冒冒失失又不大灵光的假小子。

  他还没见过哪一个女子会如蒲风这样——她一直想的是要守护别人,而非是依傍在谁的翅膀下。

  她这个样子比当时一身嫁衣凤冠霞帔的时候,还要美。

  然而她要守护的人,也就只有杨焰了,段明空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明白自己是欣慰,还是有一点羡慕……—————————

  .外一篇

  京城通河外是一片幽深的密林,月光明澈映雪,有扑簌簌的雪团自光秃的枝头滑落了下来,惊飞了林中的夜枭。

  “咕咕……咕咕……”

  远远瞧着,似乎有人正坐在林间的巨石上,一身白衣沐血。他身旁的白脚杆墨色马正嗤嗤地大口喘息着,自鼻孔冒出一阵阵乳白色的水汽来。

  他的手冻得有些微红,指甲的边缘半数剥裂了,黯红的血污凝结在了指端。此人正垂眸端详着手里的那一方玉印,漆黑的眸子里是叫人看不透的深渊。

  自此处距皇城的路大概还需半日左右,城中满是守军,若是想浑水摸鱼进入皇宫未必容易,却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可想入城中未必就要自城门而入,当年父亲还在南镇抚司的时候监督修造了一段地道,本是为了应对鞑靼兵围京城时暗送军情所用,那时知道此事的人很少。如今那一辈人去了,这地道想来早已荒废了。

  哪会有人想到,这条通往镇抚司衙门的暗道现在会派上这个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