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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1 / 2)





  炭火熏了好一会儿,刘仵作摸着锅中温热了,这才将骨头肢块完整取出,以清水洗濯了,再置于白布上。

  夜已深,张渊等着结果的时候已托着腮打起了盹。

  蒲风再回过头来,却见白麻单上布满了湿淋淋的尸块,大的如头颅,小的却只有拳头大小,呈红黑色,显示出了断层的肌理层次还有褐色的骨茬,却依旧很难看出到底是属于哪个部位的。她扶着额头有些心惊肉跳,望着刘仵作道:“之后可是要将它们拼合在一处?”

  刘仵作愣了一会儿摇头道:“只怕是难得很。”

  “这孩子今年也是四岁,是王大人的姨娘刘氏生的。若是实在无法拼成,那也没有办法,左右就算是拼成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烹煮,也不可能还留下什么线索……”

  李归尘听蒲风说了此言,微微挑了眉以袖掩口鼻蹲在了尸块前面。

  只见他似乎是随手地逐个摆弄着尸块,之后便将它们分了几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其依次拼凑了起来。

  虽只是个大致样子,但已极为不易。小小的残损尸首静静躺在白单上,而昨夜此时他还安稳睡在母亲的温暖怀抱里……李归尘垂着眸一直盯着那小小的头颅,面色说不清是悲悯还是严肃。

  正如蒲风此前所料想的,尸首只剩下了骨肉,而无影无踪的内脏的确是被凶手扔在了灶台下烧了,故而那灶灰中有此景象。

  此案就目前来看至少有三大疑点,从孩童失踪到被烹杀的这段时间里,家中必然百般寻找,何以凶手能在厨房安然动手?

  能不知不觉潜入府中后院作案是否证实是熟人所为?可接连几日孙府王府两家出现此类命案,多半是同一人所为,莫非是孙王二府又有关联?

  动机为何?手段如此狠戾,且仅针对年仅四岁的幼童,报复寻仇的成分或是占了多半,可凶手行凶过程中能如此冷静,一行一举皆是规划周密,绝非是一时起兴。

  蒲风将诸般疑点记录下来,便听李归尘忽然开了口:“这孩子口里居然有枚铜板。”

  蒲风一听便觉得全身汗毛炸立,皱着眉望了过去,只见李归尘托着头颅两指钳住了口,而刘仵作持着镀银筷子果不其然夹出了一枚银钱。

  “你们说是不是这凶手杀了人心虚?白事上是有这样干的,这钱专门叫压口钱儿。我验了十几年的尸,杀人留钱压口的,头一次见。”刘仵作摇了摇头。

  “怎么想也觉得一切都蹊跷得很,”蒲风揉了揉眉头,叹气道,“只是真的没法判定死因了吗?这孩子遇害前没人听到什么动静,且他的衣物都被烧成灰了,哪怕是一件血衣都没留下。”

  “寻常的便是刀伤、溺亡、缢死、中毒。最后一条可排除,因为毒物致死慢,也不好控制。此案的凶手对一个稚子摆出这么大的阵架,有可能意不在目的,而是在形式。”李归尘道。

  “你是说凶手主要是为了烹尸?可我方才在厨房发现满满一缸的血水,然而其他地方却很干净,我怀疑凶手是故意在缸里放血……然而要想如此,死者在那时的确是还没死罢……人一死血液便不流通,没法办控出那么多血来,若是单为了烹尸,何必如此折磨孩子。”

  李归尘摇了摇头:“听清了,形式。我何时说过为了烹尸?”

  蒲风撅着嘴,赌气不看他,一心盯着尸首。

  而刘仵作逐一翻检着尸块,想了很久道:“切口都不怎么整齐。你们再来看,这里是不是有一道印子!”

  蒲风顺着望去,看那摆放的位置大概便是死者的脖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烹煮,能看得清什么印子才叫胡说八道,不过她仔细去看,似乎的确有条线颜色更深些,若隐若现的。”

  若说是将人勒得半死,装作熟睡再拖去行凶的话,便有些说得通了。可蒲风想到这里却着实打了个寒战……“稚子何辜?有什么恩怨要报,偏生要牵扯到孩子身上?”

  然而李归尘自刘仵作那抽了一小块白麻布细细擦了手,看了蒲风一眼:“只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恍然间夜色浓郁到了极点,连门口的事物皆看不清楚,黑魆魆一片。星子黯淡了光芒,月轮几近沉没,离破晓到底还有多久,挣扎在夜里的人们如何知道。

  李归尘自然想避开这王宅里的老爷,也就是吏部文选司主事王况。这吏部,文选司,哪一个没有一番讲头儿?

  吏部尊为六部之首,而这文选司关乎文官的选补升调之事,历来都是抢破头的清贵肥差。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十年前王况仅是礼部一个小小主事,现下虽是仍为主事,官品不升,可礼部向来杂事多实权小,各中相距自不必明说。

  若非是王况与朝中党派有所勾结,怕是没这么大的便宜让人随便占了去。

  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一向会卷起大片血色,他曾湮灭于此。或许是身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了他一点警醒,如今既然已避无可避了,那索性便随心随性罢。

  他出门看了眼微微朦胧的晦暗天色,知道风雨欲来了。

  第20章 双目

  少顷,天色大亮。

  两个抬尸的差吏刚跨出了门去,便被门口一锦衣男子身后的随从拦了下来。

  “撂那别动了。”

  为首那人面白如玉,微微仰着头,手里转着两颗揉手核桃,其上裹着一层枣红色的厚重包浆,一看便有些讲究儿。那语调带着三分轻挑,话底子里却是实打实的寒意,两个差役一听此人之言便赶紧放下了尸板,躬身行过礼麻利儿溜了。

  堂里似乎是听到了外边的动静,王况抢先一步撩了门帘子小步跑到院门口,拱手恭敬道:“下官不知冯公公尊驾至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公公见谅。

  冯显垂眸瞟了他一眼,皮笑道:“毕竟宅里有事,王大人客气。”之后他便信步入到了堂里,王况弓着腰跟在身后活脱脱一只大虾米。

  正堂里暖意扑脸儿,冯公公径直坐在了正首的位置,睥睨着堂里躬身立着的众人道:“今儿个咱家来了,丑话便要先说在前头。万岁爷要你们好好去查孙御史家的案子,连个凶手的贼毛儿都没捞着,愣是任着王主簿家的孩子也没了。刑部,大理寺,莫不是干吃皇粮了。”

  若说此前西景王府的苏公公说话尚还留给他们三分薄面,这冯公公却是直奔打脸来的。

  下首欠着身子的张渊和徐洪脸色均是难看得很。可到底徐典刑是老油子,赔笑着立马儿接道:“公公说笑了,下官怎生敢忘圣上叮嘱,昨夜戌时末出的案子,亥时便已经整顿齐了人马来到王大人府上,为查此案更是彻夜未休,还请冯公公明鉴。”

  冯显大笑了几声,与一旁灰头土脸的王况道:“你听听,徐大人可是天大的功劳,日后咱家见了圣上定要好好地表一表。”

  徐洪登时白了脸,“下官惭愧,实在惭愧。”

  一时间人人自危,屋外是叫嚣着的北风。而蒲风垂首躲在犄角旮旯里,心中自有一番揣摩:这堂上三位大人见了这冯公公皆是恭敬如此,而他又口口声声说着圣上,想来若非东厂之人,便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公公。徐洪谄媚失言了几句,在官场中实在是过于稀疏平常,可这冯公公明褒暗讽半点不留情面,倒是个厉害角色。

  好在他们彻夜未休至少落不上玩忽职守的帽子,不然这一番话听下去可不是要心虚得骇破了胆。

  蒲风想到此处鬼使神差地向上抬了眼皮暗暗瞄了那人一眼,却不成想正和他四目相对,一时头脑中嗡地一声轰鸣。

  “你又是何人?”冯显撂了茶盏。

  蒲风一惊,硬着头皮躬身道:“学生大理寺卷宗书吏蒲风。”

  “没问你。大胡子的那个,把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