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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1 / 2)





  孟大雷点起一支烟,享受地吐出一个烟圈,他正逐本翻阅着右手边厚厚的资料,这些是近日来本市还未结案的意外事故或者说自杀案件的卷宗。

  孟大雷不时摘抄几条认为有用的信息,脸上时而疑惑,时而闪过一丝豁朗,不知不觉,手里的烟烧成了长长一截烟灰。

  孟大雷画出笔记上最重要的三条:

  一、唐泽森,死因:坠楼造成内脏破裂而死。

  二、夏文彬,死因:干性溺死。

  最重要的是第三条,出现了另一个陌生的名字:于滔。死因:卧轨身亡。引起孟大雷注意的并不是死因,而是附在死因调查后的一句话:发现死者残肢时,死者的左手正被皮带死死扣在轨道上。

  一个决心自杀的人,为何还要把手绑起来呢?是怕自己临阵退缩吗?

  孟大雷耐着性子看完了这个案件的卷宗后,伏肘深思起来。从日期上来看,第三起案件的事发时间是最早的,连续三起离奇死亡若真是谋杀的话,那这位连环杀手的第一次犯罪手法最不成熟,应该会遗留下蛛丝马迹。

  案卷上,第三起案件的目击者证词以及监控录像都表明卧轨是死者于滔的自杀行为,他独自穿过站台边候车的旅客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撑着站台边缘,蹲身跳入一人多深的地铁隧道中。

  这时,距离地铁驶入站台还有约三十秒。

  一时间,地铁站内群情激动,呼救声、劝诫声、奔跑声、哭声响成一片。

  就在这三十秒的时间内,死者于滔对混乱充耳不闻,他从容地解下皮带,将左手和轨道扣在了一起,横卧在了轨道上。

  接到紧急通知但来不及刹车的地铁,以四十五公里的时速驶入地铁站,瞬间于滔的身体像被装满了血肉的口袋,尘土飞扬似的喷溅着鲜血、内脏和皮肉,围观的人惊呼着往后退去,地铁一半车身碾过他的身体后才刹住。

  地铁紧急情况处理小组立即出动,在十分钟内清理了现场,恢复地铁正常运营。运送死者于滔的遗体时,紧急小组差不多是用扫帚将残骸扫进黑胶袋,运出地铁站台的。

  死者基本是瞬间心脏停止跳动,头部、双腿、躯体被轧得粉碎,分散在整个地铁车站的轨道范围内,其他部分则成为肉片和骨片飞散得到处都是。

  唯一完好的肢体,就是那只被绑在轨道之外的左手。

  孟大雷脑海中想象出这般景象:在血污横流的隧道中,白森森的指骨上,一枚白金戒指在白炽灯下灿灿生辉。他如此异样的死状,又和唐泽森、夏文彬的死有什么关系?

  从数据上再也榨不出什么了,孟大雷抄了死者的联系方式,打算明天进一步调查。有人说,干刑警的和踢球的,都是靠两条腿吃饭的。可孟大雷觉得,这两个职业更重要的是具备头脑。

  把本案作为人生最后一案来办的老孟,迫不及待地布置起明天的行程来。

  他突然惦记起凌薇的安危来,已经有一天没有联络上她了。然而此时已过了午夜十二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手机如有感应般地响了起来,是凌薇打来的。不知是不是上天刻意作弄,孟大雷正如获至宝般接起电话时,一阵心绞痛使得他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米。

  孟大雷嘴唇的伤处再次被咬出了血,舌头僵直地顶着上颌,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被孟大雷死死地压制在了体内,他倔强得就像个不服输的孩子。

  他没有接电话,只是聆听着手机的来电音乐,倒在地板上的孟大雷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揪住胸口等待绞痛感慢慢过去,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唯有热恋中的人,才会毫无顾忌地沉浸在自我的幸福世界中。

  交织的世界

  华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胀痛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她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张靠背的椅子上,脚下是熟悉的地板,她依稀记得自己刚从警局处理了女儿死亡的事宜后,在回家开门的时候遭到了袭击,有人从身后用气味浓烈的毛巾捂住了她的脸,在她的家里绑架了她。

  “你终于醒了。”一双深邃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你是谁?快放了我,否则……否则……”华榕甩动着棕黄色的长发,她闻到自己身上有股浓烈的汽油味。刚想大声喊救命,却瞥见了那个绑架她的男人手里的刀,她渐渐放低了声音。

  男人一袭潇洒的黑色风衣,背光向她踱来,鸦雀无声的房间更衬托出他那份可怕的平静。

  在华榕面前的饭桌上,摆着刚死女儿的照片,男人用一根手指反复摩挲照片相框的边框,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痛苦的抽搐,华榕看见的是一颗深不见底的心。

  汽油味如同死亡在威胁,华榕哭丧着脸央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要钱的话,我的首饰你都拿去吧!”

  男人轻蔑地笑了笑,问她道:“你知错吗?”

  华榕茫然地摇摇头,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男人。

  “对于你女儿的死,你就不感到惭愧吗?当你让她来到这个世界,赋予她生命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她应该有个怎样的将来吗?”男人用劲捏着拳头,伸出一根手指愤怒地对着华榕,“正因为有了你这样的母亲,世界上才会有像你女儿一样不幸的孩子。”

  “死的是我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话?”华榕被激怒了。

  男人毫不在意华榕身上的汽油,猛然把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他俯下身子,挺拔的鼻梁就快碰到华榕的脸了,似乎想从华榕的瞳孔中挖掘些什么。

  “一个和同性搞婚外情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母亲呢?你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丑陋,才结婚生子,在你自私的欲望面前,家庭和承诺全都可以抛在脑后。你背叛了你的家庭,干出这样的不伦之事必会有报应。你真以为你女儿是失足吗?当她看见你在楼道里的丑态,又如何能接受一个会让全班同学讥笑的母亲呢?你尝过被所有朋友视为异类、被抛弃冷落的滋味吗?你永远不会知道,就像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你女儿哪儿来的那么大勇气,情愿直面死亡,也不愿再活在肮脏的母亲身边,即使你们是血亲的母女。”

  华榕慢慢垂下了头,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反思过自己的过错,而眼前这个男人却令她心怀愧疚。

  男人换了只手拿刀,做出致命的姿势。华榕绝望地闭上了眼,她知道难逃此劫。

  不料,男人为她割开了身上的捆索,在华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

  “既然天下容不得你的女儿,那也应该容不得你。”

  这是华榕临死之前,听到男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直背负着沉重心理包袱的华榕,心中一片释然。她凝视相框中的照片:她和女儿在公园小船上,欢畅地踏着船桨,那是一去不复返的天伦时光。只是华榕从没觉得这有多重要,唯有死亡才让记忆显得弥足珍贵。

  泪流满面的华榕拿起相框旁男人留下的打火机,举向女儿坠楼的那扇窗户,说道:

  “孩子,等着妈妈!”

  一身腥臭味和汽油味的黑迈着大步走出龙东大楼,他一反常态地暴怒。在一双又一双死者眼睛中看见人性最丑恶的百态时,都能够无动于衷处之泰然的黑,对于华榕的自私却怒不可遏,一个孩子的扭曲性格,起因往往在他的父母身上,譬如黑。

  小时候的黑,总和身边的同学相处不好,天赋异禀的他常常受人嘲笑,而他的性格也逐渐孤僻,久而久之,一个人发呆成了他童年的常态。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爱和死去的东西在一起,枯萎的树、马路上被轧死的狗,在这些亡物的身上他寻找乐趣。

  “你的儿子是个怪胎。”

  “你的儿子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他怎么喜欢和死掉的动物在一起,还用手去碰它们?真恶心死了,你也不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